你是自由的。

关于

井晖《勉强幸福》十五、喜欢

情人节快乐!


(今天打蒙少晖老是打出焖烧壶,也是很困扰了hhhh)

——————————————


十五.喜欢

 

隔天是托托的演出。

 

本来没指望井然也来捧场,酒吧这种吵闹的地方,很难想象他会愿意来。从前柯泽约他时,他唯一会拒绝的场所就是这种灯红酒绿的地方。

 

连柯泽也约不动,可以想象喜静喜洁的井然对此类场所多深恶痛绝。蒙少晖早饭时随口一提好友今晚的演出,只当走个邀请的过场,没想到男人翻杂志的手一顿,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希望我去?”

 

蒙少晖被盯得莫名其妙:“呃,你能来当然很好。”想了想,微笑起来:“其实托托很想你能来的,她挺喜欢你的。”见井然皱起眉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蒙少晖又道:“你别看她跟你吵,其实,她心里把你当朋友的。”井然翻了一页杂志,视线落到书页上新锐建筑设计作品的图片,淡淡地:“哦?那个邋遢怪跟谁都这么自来熟的话,你不会吃醋吗。”

 

蒙少晖听得那一句邋遢怪,没憋住【嗤】漏出一声笑,引得井然抬眼瞥了他一下。这两人吵架吵到后来越发有幼儿化的趋势,托托叫井然洁癖怪,井然便毫不掩饰嫌弃地用脚踢走她滚到地板上的睡裤,抱臂冷笑着回“那也比你这个邋遢怪好”。一来二去,两人在家都不喊“你”“喂”“这家伙”之类的了,统统用这幼稚无比的代号互称。

 

其实这也是一种关系好的证明吧。井然这个人,一看就是很少有朋友会陪着他辩论的类型,难得一见他在商业谈判以外的场合唇枪舌剑的样子,蒙少晖觉得稀奇。到后来他们在旁边一冷一热地吵,他就抱着饭后布丁窝在沙发里吭哧吭哧地吃,全当看戏,也是个热闹。

 

蒙少晖笑道:“这有什么好吃醋的?托托就是小孩子心性,我早就习惯了啊。”井然看了他一会,思忖半天,沉吟:“我以为你会不喜欢她跟别人走得太近。”蒙少晖莫名其妙:“啊?这,我也不至于到那地步。”

 

他是把托托当妹妹看,但交朋友哪能那么自私呢。这孩子性格好,小小年纪,独立又坚强,人还仗义,朋友自然遍地。这也不是他该干涉的事。

 

朋友岂非爱人。他的独占欲,也只给自己所爱的人罢了。

 

虽然狭隘又丑陋,好歹是被托托大力称赞“锅烫了手也能面不改色的了不起大人”的蒙少晖,所唯一无法忍耐的那份特别的在意。

 

他无法忍耐的,想要独占那个人的心情。丑陋又扭曲。

 

却是那个人对他而言特别的证明。

 

井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不知怎么,蒙少晖莫名从那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对方似乎心情不错。满脑子莫名其妙地伸筷子去夹菜,被井然轻挡了回来:“你其实也胃不太好吧。辣的不要吃了,喝粥。”

 

蒙少晖只好讪讪点头,缩回了筷子。奇怪,他以前从来没有在井然面前提过,那么自己有点轻微胃病还不怕死地嗜辣如命的事,井然怎么知道的?

 

 

*

 

托托的乐队是今晚压轴出场的,她等这一场等了很久,候场时手都直抖。蒙少晖在一边抱着她的外套安慰她,给她讲冷笑话也没用,喝水喝多了又怕老跑厕所,到后来托托索性找井然吵架:“哟,洁癖怪人,今天什么风把您吹到我们这小地方来了?”说完自己点点头:“哦我知道,是我们晖晖的枕边风吧~”

 

托托虽然还习惯跟井然吵,但最近也算看明白了,这两人的事靠自己瞎蹦跶根本起不了半分作用,索性破罐子破摔,居然开始考虑撮合这两人。当然,对井然她还是横瞅竖看对不上眼,但是管他呢,晖晖想要,两人又都单身,何乐而不为。

 

就是不知道这两个当事人在磨叽什么,她看着都不免着急。哼,要她说就不如把这冰块脸绑了,下点药,保管有用。谈个恋爱而已嘛,干柴烈火,上就完事!

 

她眼中的精光把蒙少晖都逼看得面红耳赤。抬眼望望井然,他又是那副皱着眉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什么。托托干脆一把将蒙少晖往沉着脸思考的男人那儿一推,井然接住他,用略微责怪的眼神瞥了始作俑者一眼,她倒像个没事人,枕着双臂吹着口哨,心里直偷笑。

 

看那嘘寒问暖的小样儿,晖晖是玻璃做的吗,推一把会碎喔……?

 

正在大翻白眼,冷不防头被敲了暴栗。托托捂着头“哇”一下跳脚:“谁?!”那气势汹汹在转身看到冷淡着脸抱臂的瘦高女子时,一下就变成谄媚狂摇的尾巴了:“落落!你果然来看我演出了5555555”

 

被称作落落的女生淡淡瞥了她一眼:“你又在欺负少晖。”托托立马耷拉着耳朵撇嘴“我没有……”蒙少晖见她来便露出了然的笑意,彼此点头致意后赶紧拉着井然走到一边,留那两人在那儿讲话。

 

井然远远就见得托托对那冷淡的女孩大献殷勤,上蹿下跳无所不用其极,被摸了头便捂着被摸的地方,一时又是捧着脸痴呵呵地笑,不由被这人肉麻的模样搞得一身恶寒。越看越不对劲,最近心里时常浮现的那股违和感又来了,想了半天,迟疑地问含笑望着那两人的蒙少晖:“她们这样……你不觉得奇怪吗?”

 

蒙少晖笑眯眯地:“这有什么奇怪的,很正常呀。”

 

呃?原来蒙少晖竟这么放心托托。井然很意外。

 

在这惊讶里,不知怎么就想到以前交往时,偶尔和柯泽吃完饭回来,男人欲言又止想问什么又不敢问,却还拼命掩饰的神情。井然的眼睛不由黯淡了下去。

 

大概是曾经给他的安全感不够吧。所以他才不会像相信托托这样,信任自己。

 

可那两人的互动,分明是远超过怀疑的程度了。井然望着托托一把抱住那女孩的腰胡蹭海说的样子,皱起眉。不论怎样,说是考察,就要多方留意,这是他能为那男人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起码,不能让他再被辜负一次。

 

 

 

一片欢呼声里,托托的演出终于开始了。饶是井然如此挑剔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在台上尽情歌唱的女孩,十分有魅力。

 

他不太懂摇滚,也与周围唱着跳着的年轻人没什么共鸣。但女孩的音乐所传达的,那股纯净而热烈的生命力,确实能令人心头震颤。

 

他在这从前非常厌恶的吵嚷声中,透过斑驳的灯光,转头去看抱着女孩外套,站在人群中看着舞台微笑的男人。

 

男人在奇装异服的酒吧里仍然只穿着简单的衬衫和牛仔裤,黑发覆于额上一指处,干净得像个中学生。灯光变换莫测,落于他素净的脸上,却只显出温柔。

 

他看着那个人的眼神是温柔的。就好像井然从前看向另一个人。

 

已是春天,入夜虽还寒冷,酒吧里燥热的气氛却将寒意隔绝在外。欢呼与喝彩涌动,灯光也狂热,绚烂的光彩下女孩抱着话筒纯净的嘶吼里,井然听得那句“我爱你,我总怕见不到你”,眼睛不知怎么,落了点湿意。

 

或许这就是音乐的魅力吗。

 

它会令人想要放纵情感,不再压抑成熟的表层下,属于每个人的内心柔软的部分。

 

“看着你,

我要把全部给你……”

 

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微笑的模样,是那几个月反复梦见的。梦中,他也像此刻一样,在人群里静默望着他,却有口难言。

 

“纷纷乱乱的记忆,

无拘无束的哭泣,

反反复复地想你,

我终于失去你……”

 

从前不明白一个人爱另一个人,为什么不全然敞开心扉。甚至觉得,那样的优柔寡断令从来力求简洁的自己唾弃。

 

后来才知道,因为珍惜,所以恐惧。

 

恐惧错位的心情无法被回应,甚至会担心如果暴露,最后一丝联系也会被切断。只好怀揣着泥泞的心情,亦步亦趋。

 

那么他也是这样吗?

 

他也曾经这样望着我吗?

 

“为什么分离,为什么分离……”

 

井然无法回答自己。他只是望着他很久,而后在男人笑着回头时,礼貌地站直了,克制地也露出一个微笑。

 

 

托托下台后兴奋得不行,和乐队成员一个个热烈拥抱庆祝了,又拉过蒙少晖“叭”地亲了好大一口。蒙少晖擦着脸无奈地摇头,余光瞥见井然头偏到一边,似乎看不得这么肉麻的场景。坏心思不由起了,戳戳抱着落落叽喳个不停的好友,用眼神示意:“托托,要不要去对井然道个谢?”

 

托托望望井然,撇着嘴不情愿:“哼,干嘛要谢他,他爱来就来,我稀罕不成。”蒙少晖知道她心里也把年长的男人当做自己的哥哥,只是嘴硬罢了,其实昨晚问了好几遍井然今天会不会来。忍不住笑:“今天的场地问题,还是井然拜托别人帮忙的喔,真的不要谢谢他吗?”

 

旁边的乐队成员立马恍然大悟:“难怪今天早上老板还跟我们讲说今晚演出可能要取消,下午这事就搞定了!”“托崽,你的朋友是好人耶!”“是啊是啊,今天晚上的演出对我们乐队很重要啊所以你快点去谢……唔,捂我嘴干嘛啦!”

 

蒙少晖就站在一边憋着笑,望着女孩一脸别扭地走过去抱了一下井然,而男人僵硬着身体似乎在忍耐什么,最后还是没忍住,在女孩哼哼唧唧道谢时掸了一下被对方碰过的肩头。托托一下子又炸开了,“你个洁癖怪人又是嫌我脏吗!!”地,吵了起来。

 

等到落落把鞭炮一样叽里呱啦的女孩拎走,蒙少晖才忍着笑意,给井然递上一杯度数很低的果酒:“不习惯吧?”井然勉强点点头,半晌憋出一句:“不太。”

 

蒙少晖只笑:“其实你是个很好的人啊,大方接受别人的感谢和善意,没什么的。”

 

井然望着他,又是一阵失语的恍惚。

 

他总是这样。

 

去年国际人居设计大赛,井然惜得银奖时,虽然表面并无波动,实际心里也对评委“你设计的作品缺乏人的温度”的评价略微不平。在家里晃悠了几天,蒙少晖便笑着提议带他回自己老家过暑假散心。

 

其实心里感觉得出蒙少晖想和他说什么。可能是安慰,可能是开解,又或者是他听惯了的,像许多同行那样的,高高在上的指点和训斥。

 

但井然自己会不清楚自己的不足吗?他向来比谁都鞭挞自己最狠。他只是真的不理解,或者说曾经了解的东西,日复一日,在精美的理论宫殿里被自己不断遗失了。

 

学建筑设计所付出的心血,那些挑灯夜读的日子,跑项目做策划的日子,为了开拓视野、培养审美而恶补的文艺作品、文化传记,他人又如何会懂。井然从来就不是个天才。异国打拼这许多年,三十来岁他才第一次得了机会参与设计一个著名的大型建筑,根本就不是蒙少晖与他初遇时想象的那样,那么意气风发。

 

他所得的机会,是花了比他人多几倍的努力才争取来的。他也有自己的傲气,所以在这银奖面前,也会忍不住有些泄气地,孩子气地悄悄抱怨一声,呵,虚伪。

 

当然,成年人万事都要朝前看。他自然会更努力,用不着他人操心。

 

因此蒙少晖带他回老家,他并不很高兴,反倒时常警惕男人可能突然砸来的教导。

 

说也奇怪,他很不习惯在蒙少晖面前跌相。照理说无关之人的看法他是不屑入眼的,但只要想到这个每天在自己身边转悠的男人会对自己露出轻蔑或看不起的神态,井然就浑身不舒服。

 

那就像是,他很希望,在蒙少晖心中,自己是一个完美的形象。情感上姑且做不到,事业上起码不能被他看低。

 

在事业上,最起码要做一个让蒙少晖真心敬佩与尊重的男人……

 

走神这么想的时候,听得蒙少晖又扔出几张牌,嘴中念道“不好意思哦各位”。井然望着对面悠然的男人手里空空如也,已经是赢者的姿态,忍不住道:“……哪有这种牌剩得少算赢的玩法啊。”蒙少晖只笑眯眯将手一摊:“这就是规则啊。”

 

旁边一直紧张盯着自己手中牌面的小孩A,眼看此时已兵败如山倒了,垂头丧气抱怨:“哎哟叔叔,我早跟你讲不要跟小晖哥哥玩了,他可是我们村的牌王,玩不过他的哇。”井然皱眉:“牌王……?”听起来倒很玄乎。被蒙少晖拉来凑数打牌的小孩B已经自发往脸上贴惩罚纸条,叽叽喳喳解释:“小晖哥很厉害的,我大姨打牌都打不过他”“对对,我阿婆也从来没赢过”

 

什么,蒙少晖还有这种了不得的才艺吗?井然不信了。然而接下来无论换成斗地主还是麻将,男人都笑眯眯地照赢不误。那手有如开过光,抓什么牌都是手到擒来,井然脸上的便条已经贴不下了只能往身上贴,到最后只能顶着满脸纸条,死不瞑目地瞪着对面悠然看牌的男人:“……你到底是怎么赢的?”

 

“想知道吗?”他笑笑的。“……”井然憋了半天,最后只好老实道:“……想。”这下蒙少晖笑开了,将牌在桌面上一顺排开:“哦,只是单纯的手气好而已。”

 

“……”井然好歹学了一下午各种牌的玩法,低头看一眼牌面就能明白蒙少晖为何战无败绩。这手简直就是被上帝吻过,用在抓牌上倒真有点可惜了。

 

看来他学一辈子也不可能赶超这位“牌王”了。井然不由有点泄气,今天下午学牌时想让男人刮目相看的那股决心一下子瘪了。他将手里的牌放回去:“不玩了。”“嗯?这就不玩了吗?”“……”井然在那人的笑意里不知怎么有些恼羞成怒似的,“……你这么厉害,我怎么可能玩得过你?”

 

这就未免有点太幼稚了。井然一出口就有点后悔。

 

可是,他不能忍受输给蒙少晖的感觉。这就好像他又有一面瑕疵被这男人看见了。

 

虽然他也希望男人尽早看清自己并没他想象的那么完美全能,幻想越早破灭越好,但落到实际时,井然却渐渐有种小孩子希望得到表扬,因而常常会想表现一下的幼稚心情。

 

第一次被蒙少晖发现不擅长做家务,洗碗摔破了碟子,井然耳根通红,手脚僵硬。他自诩独立,但其实是个家务白痴,从前都是请钟点工帮忙料理,后来与蒙少晖同居,不好意思再请,自己逞强来做。固执得把男人的衬衫熨坏了,用吸尘器差点把毛毯吸进去。晒被子忘了收,被大雨淋了透湿,做菜永远只会出国留学时学的那几道意大利面,吃得蒙少晖后来看他进厨房就笑着把他往外推。想着洗碗总行吧,没想到洗个碗,也失手把碟子打碎了。

 

如今还不如小时候父亲去世,自己一个人为母亲煮面条的水准……井然心里很羞愧。画图时灵巧无比的手做这些粗笨的活反而像生了锈一样,还不知道那男人心里要怎样嘲笑自己。

 

然而男人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把打碎的碗碟收拾了,又温和地将井然推出去。井然涨红了脸站在门边想解释什么时,蒙少晖只耐心地:“你的手画图画惯了,做不惯这些很正常。”想了想,又温和地加几句:“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啊,我们需要分工。这样,你把今天晾的衣服收了,我负责洗碗,这样很公平吧?”

 

几件衣服收回来而已,会有什么技术含量?明显是被男人像打发小孩一样对待了,但井然望着蒙少晖认真的眼睛,却并没有被轻慢与看不起的感觉。

 

就像此刻,重新洗了牌,而后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牌面向井然摊开的蒙少晖,脸上的笑意也并不冒犯他人。

 

井然:“……你这是在干嘛?”

 

蒙少晖突然露出一个少见的狡黠的笑,很无辜地:“我在放水啊。看不出来么?”手指点点摊开的牌朝井然示意:“喏,只给看十秒钟啊,抓紧时间。”

 

“你……”井然望着他弯弯的眼睛,没来由感到脸上发热,忍不住孩子气地嘟哝:“谁、谁要你放水了。”咳了几声要恢复成熟男人的气势,拿了自己那份牌目不斜视:“我自己可以赢。”

 

“欸?偶尔赖赖皮,也没什么啊。”蒙少晖浅浅地笑。“会输是常有的事。不能理解和做到的事也有很多,偶尔向别人求助又不会怎么样。”

 

他把那份摊开的牌往井然那边推一推,眼神依然很柔和。夏天的傍晚,天边烧起粉色的云霞,山环河绕的乡村,坐在门口一眼望去是开阔的田野,阵阵晚风凉爽怡人。打牌打了一个下午,四把竹椅跑掉两个要回家吃晚饭的小孩,只剩他二人,一个顶着满脸象征屡战屡败的纸条,一个摊开手里的牌,微笑地望着对面的人。

 

井然最后还是没有去看男人的牌面。在对方“只要你想赢,我可以输的”的一再重复下,他倒是守住了自己的高风亮节,只是淡淡地:“输了就是输了,不懂的事情,我一定会弄懂,不需要你操心。”

 

话是这么冷硬地说了,井然却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忍不住弯了嘴角。

 

 

蒙少晖就是这样。从来不会说什么空泛的大道理,而是不知不觉地,悄声抚慰着他的心。

 

 

像此时,男人推着小孩向他道谢,明显是察觉到了井然在众人欢庆的氛围里那股局外人的落寞。想来也真是不争气。他已经是个三十来岁的大人,第一次来酒吧,穿的还是西装,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虽说他从前并不在意合不合群,独来独往这么多年早习惯了,但看到这些在台上唱完歌满脸高兴的孩子抱着蒙少晖,热闹地和他击掌搭肩,井然也会不合时宜地有一种自己在这里很多余的感觉。

 

解决场地的问题对他来说不过小事一桩。柯泽混过的酒吧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打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没想到却让这些孩子叽叽喳喳围着他感谢了好几个来回,最后还差点被年轻人拉着去唱KTV,井然有点莫名。

 

他并没他们想的那么好。帮忙不过是因为,他希望蒙少晖开心。哪怕看到女孩兴奋地抱着男人亲吻脸颊的画面,还是被这其中隐含的,自己无法融入的亲密而刺痛,也值得了。

 

只要他开心就够了。

 

等这段自欺欺人的考察结束以后,能在很远的地方看着他幸福,就很足够了。

 

 

这股再三提醒自己记住初衷、不要再无谓逗留在男人身边的决心,在看到走廊热吻的两个女孩为止,彻底崩塌了。

 

 

昏暗的灯光下,只见得托托绯红的脸和紧闭的眼。井然很熟悉那表情,从前他拥抱蒙少晖时,男人也会羞涩地闭紧眼睛,满脸都是怎么掩盖也遮不住的心动。

 

井然只觉背上汗毛都炸了:“你们在做什么!”

 

两个女孩被这声怒喝一惊,迅速分开了。看清是井然后,托托才反应过来,怒骂:“你干嘛呀!吓死人了!”

 

井然冷冷地走过去,看看托托,又看看插兜站在一边,很是淡然的女子,冷笑道:“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嗯?”

 

托托这下像想起心虚了,勉力理直气壮地:“我……我们当然知道啊,我,我……”她抬眼偷偷看了好几次身边还是面无表情的女生,咽了几回口水,居然握着拳,豁出去似的在走廊里大声地:“我、我喜欢她!”

 

此话一出,井然震惊,落落喟叹,听到声响往这边走的蒙少晖就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了。

 

井然没注意到自己身后的蒙少晖,只是遏制不住那震怒,男人常年冷静端正的脸居然也透出失控的表情:“你喜欢她……?!你知道小晖为你做了多少吗?你对得起他吗,嗯?”

 

虽然情绪有些激动,井然还是尽力克制自己对女士说话的态度,深呼吸了好几次,抬手做了一个制止对方辩解的动作:“好了你别说了,”又转头对挑眉欲言又止的落落皱眉厉声:“你也别说了!”

 

他不想居高临下地教导谁在一段情感里应当如何忠贞不二。他也没这个资格。过去他做错的事也不少,然而他也明白,知错不过是因为,他喜欢那个人,才会生出疼惜之情。

 

如果女孩根本不爱那个男人,他所做的一切就只能被一句【一厢情愿】卑鄙地搪塞。那些给女孩熬粥做饭,掖被子洗床单的温柔和体贴,那些为女孩高兴而露出笑容的真心,只会落得被人扔在地上,一脚碾碎的结局。

 

然而这该怪谁呢?

 

能够怪女孩不能在正确的时间点回应男人的爱意吗?又或是屡屡想起就无法原谅,恨不得拦在当初的自己面前,毫无风度地大吼着只要转身,只要转身看一下就好了啊。

 

这些责怪,真的有用吗?

 

心是无法自控的。一个人爱另一个人,就是没办法如同小说一样,一定收获完满的结局。这道理很明晰。

 

可是他真的不再想看到那个男人倾尽温柔以后,总得不到善待的样子。

 

男人消失以后,他去他的公司找过他。等了很久,只等来一个姓查的同事接待他。井然对他有印象,好几次在家里听到过蒙少晖提起过。连向来沉默的男人都会提起,说明他们的关系已经算很亲近了。

 

那时井然才反应过来他对蒙少晖的世界一无所知。不知道他除了共同住过的公寓会有什么别的去处,不知道他在这座城市是否有朋友,亲人,同学。什么都不知道。打电话是关机的状态。短信发了许多条,也是石沉大海,永远等不来回应。

 

微信上,男人的头像是一片空白。聊天记录断在一年前,那人追求自己时每天坚持不懈报到的早晚安。井然茫然间,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像那人的头像,一片空白。

 

毫无头绪。

 

等来一个可算作是熟知的联络人,井然喜出望外,怀着莫大的希望。结果那男人却黯淡着脸告诉自己,蒙少晖可能已经走了。

 

不可置信地追问,那男人才吞吞吐吐地交代原来那个雪夜蒙少晖曾求助他是否可以留宿,但被他以“我不能收留一个同性恋”的理由,拒绝了。

 

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容纳事物的边界也不同,这很正常。何况那男人对着井然铁青的脸色,已经是很诚挚地后悔了,甚至到最后都快哭了,一直和井然说对不起,低声下气地求井然知道好友的联系方式时一定要告诉他……然而井然再三深呼吸地劝告自己冷静,最后还是忍不住揍了那人一拳,冷冷地对他道“你不配他以前在家里给你做过的便当,不配做他的朋友”,放弃了这最后一点希望,离开了。

 

打人实在不是他惯常会做的事。但那瞬间的心情,就像是儿时丧父后,听到同学议论母亲是“到处勾搭男人的克夫星”,一瞬间就管不住自己的愤怒和伤心的情绪。所谓的冷静理性,也统统被抛之脑后,只有随着本能挥出去的拳头,才是真实的。

 

想要保护那些人。想要珍惜,不让他人伤害他们。

 

这样的心情。

 

希望他们能够得到别人的尊重。被别人爱护。

 

然而他却一直做得不好。

 

他保护不了母亲,让她老年得了抑郁症,也保护不了蒙少晖,只能看着他再次被伤害。说来可笑,他曾经也伤害过他,如今还道貌岸然地要求别人,也算荒谬。

 

“你……”井然渐渐觉得眼睛都发烫,声音里有轻微的,竭力被压抑的情绪,“你不喜欢他,你为什么不早跟他说?”

 

“你不喜欢他,就请跟他说清楚。不要吊着他,”井然的手在颤抖,他竭力站直了——要恢复往常缜密的思维逻辑,保持谈判的绝对理性,才能为男人得来最大的赢面——“不要把他当什么消遣一样耍他。不要自己心里有别人,还留恋他的温柔。他也是人,心是肉做的,你不能……”

 

“什么啊,”托托毕竟年纪还小,被这年长的男人训得渐渐委屈得想哭,攥着拳头冲他吼:“我喜欢女孩子怎么了嘛!我就是喜欢落落,就是喜欢她啊!我都追了这么多年了,你凭什么指手画脚,晖晖都很支持我们,我,我,哇——”

 

大哭的女孩被落落搂到一边细声安慰去了,井然脑子还没转过来,忍不住跟着对方追了几步:“喂,你刚刚什么意……”走几步停下来自言自语:“什么叫小晖很……支持她?小晖早就知道了?”

 

什么?

 

刚刚还想着要打一场艰决谈判的三十三岁男人僵住了。思维还断断续续运转着,尚不能厘清,但最近一直隐约察觉的违和感此时一下子涌现出来,不、不会……

 

一转身,刚好看到抱臂倚在走廊边的男人,井然又是一僵:“小、小晖?你怎么……”张口结舌片刻,最终只会愣愣道:“你,你来了多久……”

 

蒙少晖没说话,只把此时已经大脑断层,罕见地思绪混乱的名设计师拉到一边,好避开走廊上早被这场闹剧吸引的路人。井然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肢体僵硬,竟然也就乖乖地由着男人牵着他走。一路走到没人的楼梯口,井然站在惨白的楼道灯下,突然生出无处藏身,避无可避的窘迫感。

 

手脚怎么放都不对。一贯沉稳自得的成年男性,望着坐在楼梯口默默抽烟的蒙少晖,晕头转向间都忘了自己讨厌烟味。当下的井然努力想保持冷静的体面,但还是压抑不住紧张想要说点什么,挽回可能破裂的、自己单方面居心不良的友谊:“我,我可以解释……”

 

“别说了,”蒙少晖语气还是柔和的,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井然不由感到不妙。欲言又止间,惨白的灯光里只见得那男人碾灭了烟,而后是他逼近的体温,放大的脸,和自己得到的,一个沾满烟味的吻。

 

我果然讨厌烟味。井然想。

 

舌尖还犹残存蒙少晖唇齿间那股苦涩的烟味,井然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就听得那男人问道:

 

“井然,你是不是喜欢我?”

 

 

嗯?

 

井然愣住了。

 

 

 

 

 

 

 

 

 

 

 

 

 

 

 

 

 

 

评论(64)
热度(255)

© 秦子予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