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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晖《勉强幸福》十四.错位

 这章可以囤起来看哦。没有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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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错位



蒙少晖把煮好的粥端出来时,新买的小笼包和豆浆被搁置在一边,桌上的两人都不说话,只是抱臂打量着彼此,可是就连那沉默也带着压迫感似的,蒙少晖没来由一阵头疼。

 

他刚刚打发托托下楼买早点,就是为了让从井然一进门开始就莫名不对付的两人可以消停会。女孩一边扶着门穿鞋一边都在瞪着自己,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不满和恨铁不成钢。蒙少晖虽然心虚,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到玄关,压低了声音朝她使眼色:“你别为难他。”

 

托托没回嘴,只是瞪着蒙少晖低低道“回来跟你算账”,眼珠转了转又像是想到什么,咬着牙恨恨小声且坚决地:“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不会给你们做点什么的时间的!”蒙少晖被她警惕的神色搞得很尴尬,又怕一直站在身后不远处的井然听见了,忙嗯嗯胡乱应和着推着她出门。

 

女孩被见色忘义的室友打发出门,十分不甘心,临走前百般挣扎不算,还扭身用力地对站在屋内的井然比了个中指。蒙少晖倒吸一口冷气,赶紧把她和她的中指关在门外,来不及长出口气,便转身对屋内脸色阴沉的井然讪笑:“别见怪,她性格就这样……对你没什么恶意的。”

 

井然的脸色很不好看,俨然并不相信他的开脱。蒙少晖感到额上出了薄汗。

 

他很少见到井然发火,但越是冷淡有礼的人,发起火来有多可怕,想想就知道。不由为从井然一进门就屡屡话中带刺的室友而捏一把汗,想着她待会就回来,今天这顿早餐不知道怎么吃,就忧心忡忡起来。

 

井然倒没为难他,只垂着手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片刻后,蒙少晖见他抬眼似在打量房间,忙几步上前,一路捡净地板上散落的袜子,又将阳台上晾着的,晨风里大摇大摆的女性内衣往旁边一推。脚步慌乱间还未站定对井然露出微笑,就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见茶几上一包开了封的烟,立刻又一个箭步,目不斜视、眼疾手快地将其扫进旁边的垃圾桶,脸色纹丝不动,犹有余力抬头露出一个完美的收尾微笑。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的程度,不免让人怀疑屋子的主人常常为他人掩盖罪证,井然望向蒙少晖的眼神都令他更为心虚了。

 

只好干笑着为随手乱丢的室友申辩:“托托常上夜班,忙得没空收拾是会这样。”也不敢说那包烟是他的,井然一向最讨厌烟酒的味道。幸而男人似乎并没想起盘问那盒烟,只是垂着眼睛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脸色苍白的。蒙少晖忙叫他坐。

 

不知和井然聊什么,见他脸色不好,就更不敢贸然搭话。躲进厨房煮粥时,还是担心他,便偷偷上网查新闻——果然,柯泽离婚后,居然又高调宣布要正式重新追求那位前妻。

 

 

 

八卦头条全是他。意气风发的商界骄子,凭一己之力,将原本需要靠联姻才能维持生机的集团重振旗鼓,本就已经是一段传奇。如今又添了一条深情浪漫的人设,不知道又有多少小姑娘要为之疯狂了。

 

手机上那遥远得宛如电视剧情的新闻,令蒙少晖恍惚。不管评论区如何鲜花遍地,蒙少晖此时只觉得心中苦涩。

 

昨晚刚得到母亲应允的他多开心,得知新闻又会多难过,这是显而易见的。

 

难怪井然今天精神不振。

 

虽然心底也隐约生起一丝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但蒙少晖很快掐灭了苗头,并在心中狠狠斥责自己这种时候还抱着类似乘虚而入的想法,实在不够光明磊落。

 

那男人现在一定很难过。一场美梦,到头成空,自己如果在这时候做这种事,是不尊重他。

 

那样就未免太卑鄙了。

 

蒙少晖在心中一再告诫自己。

 

话是这么说,粥却还是不由心控地做成了一副卖力的讨好相。海鲜粥做得是井然最喜欢吃的,食材分量不多却花样百出,端上桌就令新买的招牌小笼包和新鲜豆浆黯然失色。托托直着眼睛快要扑上来似的:“哇——我最爱吃的海鲜粥!”又像想起什么,目中自有得色,斜斜瞥着对面的井然。

 

井然对着女士自是说不出什么刻薄话,只勾了嘴角敷衍地笑一笑,眼神还像往常般温和有礼,却没什么温度。蒙少晖倒没看到桌上的暗流涌动,只注意到井然仍安静端坐在桌旁,并未动筷,忍不住急了,将勺子和碗一齐往男人那里推一推:“……吃,吃粥。”

 

语气里的急切倒真有点急于邀功的感觉了。蒙少晖为自己的不良居心红了耳根,连身边室友气急败坏的大吼“那我的份我的份呢!”也没予理会,一只手熟练地抵住女孩的张牙舞爪,只望着低垂着眼,晨光中犹如一幅静坐的油画的男人。

 

井然在那吵闹声里倒很悠然,接了餐具微笑着低声道谢,而后在对面女孩恶狠狠的“敢动晖晖给我做的爱心粥你就死定了!!”警告声里,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而后又如同一幅油画般,垂着白皙的后颈抿抿嘴,微微抬眼,望住蒙少晖笑了一笑:“很好喝。谢谢你。”

 

“不、不客气。”蒙少晖一下就被那带了明显温度的笑轰得头晕眼花,也看不见身边室友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了,咳了几声,摸着后颈干巴巴道:“你喜欢我就、就再给你做……”托托几乎是悲愤地跳起来:“那我的呢我!的!呢!凭什么就给他不!给!我!!”

 

实在受不住室友闹腾起来的动静,只好略微警告地瞪一眼:“……井然是客人。”托托从桌上跳下来,一路跟着蒙少晖晃到厨房碎碎念:“我也要爱心粥我也要爱心粥爱心粥爱心粥爱心粥……”蒙少晖只好停下来,转身对她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你昨晚夜班,不能喝味道太重的,我给你煲了清粥,在锅里——好了,别吵了,能做到吗?”一向就小孩子心性的室友立马振臂高呼“能做到!晖晖万岁!”,然后抱着他手臂,眼睛瞅着厨房外,拉长声调地高声道“哎呀,原来晖晖是心、疼、我上晚班啊,原来我的爱、心、粥独一份喔,谢谢晖晖!我——最——爱——的——晖——晖——”

 

室友如同捍卫领土般的行径幼稚得不言自明,只求外面的男人可以大人有大量,不和这孩子心性的女孩子计较了。蒙少晖摇摇头失笑。

 

不知道早逝的妹妹如果长大了,会不会也改改腼腆的性子,像托托一样抱着他的手撒娇。

 

蒙少晖想着,扶住上蹦下蹿的女孩,皱了眉温和却略有威严地:“站好了,厨房地滑。”对方立定做了一个“遵命长官”的敬礼式,蒙少晖失笑着,摸摸女孩的头。真是的,妹妹当年可比她安静多了,哪有她这么鬼灵精怪。

 

在这笑意里不经意抬眼,似乎透过半掩的厨房门,瞥见门外坐着的男人凝视的眼神。心下一惊,不由收回放在室友发上的手,再定了心神去看,男人仍是低头静静喝粥的模样。大概,是自己看错了吧。

 

井然似乎是没什么胃口,粥只喝了半碗,蒙少晖猜他应该是因为柯泽的事心情不佳,也没说什么,忍住对自己厨艺退步的猜疑,略微失望地收拾着餐桌。井然也来帮他。两人默默不语地各怀心思,一个收碗碟,一个便擦桌子,动作配合得倒很流畅,显然是长久协作来的默契。

 

托托昨晚夜班,吃了早饭还打算睡个回笼觉,见这两人老夫老妻般做家务的动作,眼珠子在他二人间滴溜溜打量了几个来回,警惕地竖起雷达。趴在沙发上监视了很久,还是没抵住睡神的来袭,只好捂住哈欠趿着拖鞋,走到他们跟前毫不客气地指着井然:“我去睡觉了!喂,我警告你,不准在我睡觉的时候对我的晖晖做什么奇怪的事!”

 

蒙少晖在井然勾唇【嗤】的笑意里,忍不住脸红了。将口不择言的室友一脚踹进房里锁好房门,蒙少晖转身面红耳赤:“她就喜欢乱说话,你……你别介意。”

 

井然摇摇头,仍默默收拾着餐具。过了一会,低声道:“你们关系很好。”

 

欸?“也还好吧,”蒙少晖想了想,“毕竟她那个性格,想关系不好也难。”其实听说托托的父母都很古板,也不知道怎么会有托托那么自来熟的女儿,酒吧里第一次见到蒙少晖,就聊天聊到喝酒谈心称兄道弟,最后自己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比当事人还要伤心。

 

想到大雪之夜的酒吧,托托对自己说的那些肺腑之言,再想想如今能住在这里也是女孩一腔仗义地帮忙,蒙少晖便忍不住在井然面前替她讲好话:“……其实,别看她那张嘴厉害,她心肠挺好的。”

 

井然没有说话。蒙少晖只好硬着头皮把这美言继续下去:“呃,可能你们第一次见,她昨晚夜班太累,心情不好才会乱说话冒犯到你……”然而想到刚进门就伸脚差点把井然绊倒的好友,蒙少晖说着说着也额上涔涔流汗,心虚不已:“……总之,她年纪小,希望你不要介意。”

 

井然沉默了一会:“她很讨厌我。”蒙少晖“呃”了一声,勉强解释:“也没有。”幸好你没听到那晚在酒吧她是怎么骂你的。

 

井然瞥了他一眼:“你倒好像很喜欢她。”蒙少晖噎了下,半晌摸着后颈:“她是个好女孩。”作为朋友能像托托这样仗义的,也确实不多见。井然:“我以为你只喜欢男生。”蒙少晖有点奇怪:“这……我也不挑。”做朋友嘛,人好就足矣,这还需要有性别限制吗?井然这话,倒说得生分了。

 

井然将碗碟放进洗碗池,就着流水反复用力冲洗手上的污渍,抿着嘴不说话。蒙少晖隐约感觉他有点不高兴,正待说点什么挽回冷下去的气氛,便见擦净手的男人转过身,面色苍白地轻声问:“刚刚给她做的粥,还有吗?”蒙少晖愣了愣,猜想是他没吃饱,忙点头“有”,碗筷堆到一边也没管,盛了清粥端到桌上,坐在对面看着男人一口口喝粥。

 

井然喝粥也是慢条斯理的,偶尔低声问“你常给她做粥吗”“住在一起还好吗”这种问题,蒙少晖便笑说“托托肠胃不好,我多照顾照顾应该的”“她啊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很细心,很好相处的”,然而很卖力地在回答里竭力展示好友种种优良的品性,蒙少晖却觉得,井然并不是很想听的样子。渐渐有点自讨没趣的感觉,就只在一片沉默里,静静望着男人喝粥。

 

百无聊赖里视线落到男人身后,是被搁在茶几上的那束鲜花,便没话找话说似的笑道:“这花很美。送人的吗?”井然捏着勺子的手顿一顿,低低道“嗯”。过了一会,淡淡地:“本来打算送给我喜欢的人的。”蒙少晖的笑意凝在半途。

 

短短一句话里包含多少意思,蒙少晖也不想细想。只视线落回低头喝粥,鼻尖被晨风吹得泛红的男人,半晌,顺着那话说下去:“那,送出去了吗。”

 

如果他没露出伤心的表情,那就好了。蒙少晖想,说不定,井然也没有那么喜欢柯泽。说不定呢。

 

井然确实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连眼角也渐渐被风吹红了:“他好像……不需要我的花了。”

 

蒙少晖的掌心又慢慢浮出十枚指甲印。过了一会,他松开拳头,又把笑贴回脸上,起身去将那束花拿了来,捧进怀中,低头去嗅。

 

井然在他身后望着他将花搂进怀中,又慢慢转身对自己微笑的样子。十二枝玫瑰衬着男人苍白的脸,那热烈的红色仿佛都能点燃他清淡的表情下,让人看不透的心。红玫瑰,多么恶俗又热烈的语言,却代替了自己的口不能言。有些话说晚了不如不说。还好还有玫瑰,替别人偷偷流泪。幸而没因为缺乏新意而舍弃这束看起来滥俗的花,现在看来,红色很衬他。

 

蒙少晖笑着问“那能给我吗”时,井然又觉得自己看不透他的笑容。点了头后,只默默看着男人挑了五枝玫瑰插进盛着清水的花瓶,剩下七枝玫瑰因为花瓶容纳不下,只好和围绕花束的满天星一齐,孤零零地散落一旁。井然想着那花语,心道,这倒像我。

 

又或者,像从前的蒙少晖。

 

井然心中一痛。蒙少晖将花插好后,转身对他笑:“花很好看。我很喜欢。”井然望着他,望了很久后,也挤出一个苍白的笑:“你喜欢就好。”

 

 

只要你喜欢她,就好。

 

 

*

 

 

让蒙少晖欣慰的是,井然或许是因为那天自己坚持不懈的解释而对托托改观,后来再来他家,面对托托的挑衅男人也只偶尔挑眉,端坐在一边喝水,并不回应。托托才二十出头,哪里斗得过三十有加的大人,常常是一通乱吼气喘吁吁后,只换得男人一个带着轻笑的抬眼:“说完了吗?要喝水吗?” 只一句就能又引起一阵风暴,蒙少晖在这吵声里左右为难地捂着耳朵,劝好友被好友瞪“白眼狼”,拉井然就被井然无辜的眼神和“我没说什么啊”搞得无力反驳。

 

但确实,井然再也没有像初次相见时,站在门口就和托托来了一场不见脏字、却针针见血的对峙。不管怎样,只要不像第一次那么严重就也算进步,或许这两人的性格吵到最后成了朋友也说不定。蒙少晖只好做鸵鸟,眼观鼻鼻观心在吵闹声中当透明人。

 

托托又打了一场一拳捶在棉花上的战役,气得七窍生烟,坐到沙发上抱着水咕咚咕咚喝,眼睛还瞪着坐在蒙少晖身边,施施然翻着企划书的男人。喝得太急呛住了,咳嗽声惊天动地,蒙少晖赶紧放下手里的笔电帮她拍背顺气:“小心点啊。讲话讲到渴成这样就少讲点嘛,你明天不是还有演出,要好好保护嗓子,不要再叫了啊。”托托大为光火:“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才这样!”蒙少晖背对着井然,略微心虚地小声嘿嘿一笑。托托指着正竖着耳朵偷听的男人,手指颤抖:“你你你,你自己没有家吗为什么连办公都来我们家!”井然把企划书合上,微微笑:“因为我还有点东西需要实地考察。”

 

托托“哈”一声冷笑:“恐怕某人是想实地考察考察我们晖晖的床吧!!”蒙少晖手里的水杯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句惊得跌翻,手忙脚乱地扯了面纸擦拭湿了的沙发,又要去拉梗着脖子单脑筋的好友,在这焦头烂额里突然听得男人一句“也不是不行”,整个人就傻掉了。

 

还好争得不可开交的两人未注意到渐渐面红耳赤的蒙少晖,他也不好在这场景里追问井然到底什么意思,只能狼狈地搓着脸,把湿掉的沙发靠枕拿到阳台吹风,顺便让夜风凉一凉自己不够冷静的大脑。

 

或许是太久没做了,那因为井然很可能的一句气话就不断在心里冒头的邪恶欲念,直到井然走进房间也没停下。吹了很久的风——回来时两人都吵完了,一个安然自若在一边工作,一个瘫在沙发上吐着舌头喘气——然而这样也没用。井然洗漱完后嘴唇略湿润的样子,依然看一眼,心里就轰一下烧起了火。蒙少晖忙把视线掉转开,咳了几声,假装看书。

 

难怪托托会发火,让好友摔得不轻、纠缠不清的前男友——尤其是,长得十分好看——不仅再次动摇原本发誓再也不联系井然的蒙少晖的心,现在居然已经到了登堂入室的地步。数不清这是第几次留井然在这里过夜,托托从一开始暴跳如雷,到后来都只会精疲力尽地瞪视,从中可以看出蒙少晖对这位客人究竟有多纵容。虽然一开始,连只是试探着提出留宿请求的井然都奇怪“托托不会介意吗,毕竟我是男性”,蒙少晖却像昏了头一样,只满嘴“她不要紧的”,想把他留下来。

 

井然很规矩,在别人家做客只睡沙发,蒙少晖这回邀请他来房间他也不愿(蒙少晖不愿承认自己心里藏着那么点有关引诱单身男人的邪恶念头的),睡衣穿得整整齐齐,一粒纽扣也没落下。这个洁癖狂对蒙少晖家好像意外地宽容,只要是蒙少晖给他拿的碗筷铺的床单枕被,一概全收,从不质疑。有次托托都嘲讽他是假洁癖,谁料手还没拍到男人的肩,就被井然睨着眼,毫不掩饰嫌弃地躲开了。托托暴跳如雷地叫吼“我是病毒体吗你这个洁癖怪人!”的模样,蒙少晖如今想起还觉得好笑。

 

或许井然就像一只猫,矜贵,爱干净,却对亲近之人毫无芥蒂。这么想着,胆大包天的色心渐渐又浮起来,蒙少晖手里的书也看不下去了,感觉被单都快盖不住骚动的证据。嗓子干得发痒,抬眼看见井然抱臂倚在门边,皮肤白皙,身形修长地低着眼看自己,那眼神在柔和的灯光里,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又像在压抑着什么。总而言之,是让蒙少晖动心的样子。

 

“今晚……今晚要来我房间吗?”刚说完就恨不得咬掉舌头。意图太明显了。虽说最近感觉和井然更亲近了些,但也不该表现得太急,放长线钓大鱼才对——蒙少晖来不及说点什么挽回颜面,井然脸上已渐浮起狐疑,片刻后又像在动摇什么,表情起落间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一切归为平静而温和的笑意,和摇摇头的一句:“不行,小晖,我害怕。”

 

蒙少晖燥热的心一下子凉了下去。片刻后,才涩着嗓子淡淡:“怕……我吗。”望着男人看不出表情的脸,勉强挤出笑容:“对不起,你……别多想。”揪着书页的手指忍不住缩紧了,不敢抬头看井然,只好看书。床头灯是柔柔的光,低头应该能掩住被断然拒绝的难堪神色。

 

 

 

本不该为此感到羞耻。以前这种事也不是没做过,甚至还做过不少,被拒绝一次,又怎么样呢?不会怎样的。只是不洁的意图被识破,对方连提醒都用了委婉的方式,还不知足,就太贪心了。

 

但大概是和井然重逢后,对方那从未对他展露过的温柔将蒙少晖惯坏了。以前从未觉醒过的自尊,在井然的温柔里逐渐苏醒,从而恃宠而骄地,渴求更多属于井然的特别对待。

 

可能这就是属于井然的“那个圈”的吸引力吧。

 

被男人如此直白地害怕了,可想而知自己在对方心中是怎样的洪水猛兽。蒙少晖羞愧难当,为曾经打扰过井然的行为统统感到抱歉。盯着书页不敢抬眼,余光里见得男人往这边走过来,而后膝头的书被轻柔拿了下来:“不是怕你。”

 

井然微微弯腰,望着蒙少晖低头露出的柔软的发旋。青年的黑发看起来温驯可欺,缩在膝头的手指猜想应该是冰凉的。有口难言,只能静静望着他许久,而后低声:“我是怕我自己。”

 

怕他自己?蒙少晖困惑地抬头,正好撞上柔和的光线里,井然闪烁着微光的眼睛。他最近消瘦了些,睡前散落的长发微蜷着贴于颈侧,有种雌雄莫辩的美丽。蒙少晖对他的长发毫无招架之力,如此近距离的冲击下,一时间心跳都停了一拍,只能愣愣望着男人将那本诗集翻开,随即听到他小声地:“博尔赫斯?”

 

房内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家具都静得温顺。一片昏暗里,听得那男人垂眼看着书页,缓声念出书页上的诗句:“……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

 

——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

 

关于你自己的理论,

 

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蒙少晖几乎要以为,自己曾留在画纸上的秘密要被他发现了。然而男人念完后,并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合上书本,礼貌地还给他。在沉默里站了一会,井然突然道:“博尔赫斯的两首英文诗里,另外一首我也很喜欢。”

 

又来了,蒙少晖又看不懂井然眼中闪烁的光。

 

男人道了例行的晚安,礼貌地退出卧室后,蒙少晖静坐在床头许久。半晌,翻开那诗集,刚巧落在英文诗两首的另一首:【……旭日初升的时候,我在我的城市里一条阒无一人的街上。

 

你转过身的侧影,组成你名字的发音,你有韵律的笑声:这些情景都让我久久回味。

 

我在黎明时细细琢磨,我失去了它们,我又找到了;我向几条野狗诉说,也向黎明寥寥的晨星诉说。

 

你隐秘而丰富的生活…

 

我必须设法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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